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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
来源:广西院 作者:徐清超 日期:2017-04-28 字号:[ ]
  在跟M博士去做一个地区网的规划的时候,我时常会盯着规划图上各个电压等级线与圈陷入沉思。老家门口有一条高压线,农网改造时将木杆换成了水泥杆——这种曾让我望而怯步的高压线,在地区级的配网图上却只是粗略的一笔,素胚勾勒,简单得像青花瓷。
  农网改造之前,老家偌大一个行政乡,三十万人口,就倚靠着一个径流式小水电苦撑者一方灯火的昏黄。一年到头,用术语来说,最大负荷年利用小时数估计也就一千多。长年累月地停电,那时的黑白电视机还得放在暖房里,以防上潮。
  祖父母相继过世之后,我在老家的旧屋里找到一盏裹满灰尘的油灯,那是一个时代的记忆了,虽然那个时代刚过去十多年。将油灯刷洗了十几遍,总算还原了其原本亮洁的面目——那是一盏什么样的油灯呢。
  厚厚的玻璃做成灯笼状的油鼓和喇叭开口的底座,铁质的灯头,灯头带着旋丝,旋丝用来调节灯芯的高低,灯头向上就是薄薄的玻璃罩了,因为有个灯罩,所以称之为罩子灯。
  这类陈旧物什确实容易勾勒起好多回忆,当年祖母就是拿着这个“罩子灯”招呼我们一大帮孙子写生字、走夜路、半夜上厕所。祖父过世之后,我叔父经常回忆一件事,那是他十四岁时考上了县城的中专,虽然县城也同在大巴山里,距离老家那个乡镇不过150华里,但对于那时候经常抛锚的解放牌卡车改造的“客运巴士”还有那坑坑洼洼的公路,也是需要从清早跑到天黑的,所以祖父只能根据叔父一个月前写回的家信里提到的归期到镇子上去迎候自己的小儿子,山路崎岖、天黑林密,寂静的世界里只有那盏明亮的玻璃罩油灯和父子俩一前一后黑黑的身影。
  油灯可以套上铁丝口挂在暖房的墙壁上,一家人围着火炉吃夜饭,锅里滚滚的肉汤烫着地窖里的白菜和萝卜干,静谧的村落,远归的学子,热闹的家人,大雪的夜里,暖烘烘的火炉……
  当年我在油灯下背诵着课文,课本里写着八角楼里的油灯,那是非常传统的油灯了,生铁铸造的基座,灯柱擎着油碟。陆蠡在他的散文《灯》里把这种传统油灯描写得温馨无比,年轻的媳妇儿就着黄昏的曦光做好了一家人的晚饭并温在锅里之后,轻轻地拿起油壶将油碟注满大半,顺手从灯笼把子里抽出两根灯芯,随手一搓,捻好灯芯放在油碟里,然后抱着孩子静静地等待黑夜的降临!
  陆蠡写的“灯”是点青油的,油灯本来也是点青油的,那是一种植物的籽榨出来的油,灯焰奶白,散发着油籽的清香味。辛弃疾在“醉里挑灯看剑”时,想必就是这种油灯了,苍白的灯光、寒气惊魄的剑,山河零落,清角吹寒!
  九八年,我随父亲去到一个深山里的养殖场,回来时为超捷径需要穿过一个叫“野果寨”的村落,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村落呀,难以想象距镇子也就二十公里的一个村子在那个时候居然还几乎是一个刀耕火种的原始部落,一溜黑乎乎的木制土家吊脚楼,没有公路、没有电。父亲说他曾在这里的某一户人家吃过饭,主人家的碗筷是按自家人头定额的,我父亲占用了一个席位,主人只能就着水瓢吃了。那里的人每两个月赶一次集,将鸡蛋卖了,买几斤煤油。那里的孩子都是火把上学、火把放学,晚间用油灯写作业都是奢侈,更多的是点亮竹管夜读。父亲说,那次吃过饭之后,把随手的马灯留给了主人家——
  马灯绝对是哪个时代上档次的物什,鼓鼓的铜质灯盏、大方得体的玻璃灯罩,灯罩外套着铜丝护套,并打造着粗粗的提蓝。这种灯主要是赶夜路用,二三十年代极为盛行,想必是经常挂在马车上,故称之为“马灯”。
  不知父亲的马灯给那户人家带来了多少光明,好在听说这几年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开展以来,那个寨子通了水泥公路、通了电——终于跃迁了!
  我注视着那盏旧油灯,客厅里的水晶吊灯摇曳着无限的斑斓。油灯安静地矗立在茶几上,如同一个辛苦了一生的老者安详地注释着比他高出一头的年轻人。
  工作的岁月里,总会在脑海里泛起“万家灯火”的字样,南方电网的标志也让我琢磨了好长的时间,那是什么含义呢?后来在云南曲靖跟一个姓彭的老哥侃谈,他确实是一个很能诌的人,他说南网的标志不就是把“电”字两边的挡墙一拆吗——于是就是一个开放的电网了!当时我们正跟他讨论一种新型的变电站综自技术,这种综自技术正是为了从底层就建立起一个开放的电网。
  仔细抚摸着那盏油灯,我似乎找到了心灵的复归,听到了老家屋脊上的雨点敲瓦、屋檐下的麻雀啾鸣——这是一种新陈代谢式的进化,油灯的时代结束了,铁塔、钢筋组成的一个个强大的电网正铺盖着整个华夏大地,如同一颗大榕树,枝桠蔓延,茂盛无比,城市、农村,灯火通明。
  我盯着电网规划图,上面的网络还在延伸,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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