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离开故乡已经十二年了,在渐渐远去的岁月里,在不经意的回忆间,故乡的一草一木总是一幕幕蹒跚在午夜的残梦里。
我的故乡坐落在西陵峡畔,枕着长江,三面环山,面对屈原故里——乐平里,毗邻古老的中学。一年四季,江水潺潺,书声琅琅,掩映于青山绿水之中。山间有若干条小溪,追着小溪蜿蜒而入,有小径盘旋于山崖之间,崖壁上或有嶙峋怪石,或有涓涓细流滴答而落,山中多红石坠入溪水中,故乡的名字红石溪便因此得名。俯仰而上,山间或有低谷平地,有农舍十几间,鸡犬相闻,恬静怡然。村人在平地四周依山就势建起农舍,农舍是三峡地区传统的干打垒建构,白墙、青瓦、猫拱式山墙,星罗棋布,野趣悠然。站在故乡的山腰平视对岸,那些民居排列整齐,错落有致,节奏美若现代诗。从山脚到山的半腰,清晨傍晚,炊烟袅袅而起,不仅感受到田园舒适淡然的生活,还仿佛听到诗歌音韵流动的旋律。
老屋就矗立在半山腰,在童年的记忆里朴素地绽放希望,好像一伸手就能握住大把明媚的阳光。童年时,老屋门前长了很多椿天树,树上有很多鸟雀的巢。每年春天,爷爷架着梯子采椿天树上的嫩芽时的,会看到很多鸟蛋和雏鸟,很惹人喜爱,有时也会拿下来一两只给我玩。我得了宝似的,天天喂米饭,日日看护,不久幼鸟便死了,我伤心得哭了,爷爷安慰我说小鸟长大了,飞上天了。后来,我背着小书包上学堂时,老师告诉我们要爱护小动物,那时起我再也没玩过幼鸟了,只记得小鸟长大了会飞上天。
每年六七月割麦子时,我总喜欢躺在上面,呼吸着馥郁的香气,沁人心脾。有时我会和一群小伙伴拿着竹篓到小溪里捉螃蟹,到池塘里摸鱼,到稻田里挖泥鳅,有时会跑到山顶采映山红。那时顶着烈日撒着脚丫子到处跑,仿佛不知道热。如今每逢酷暑,家里人都会念叨:“还是在老家的时候凉快。”那些夏天,太阳刚刚落山,家家户户都把竹床、躺椅洗刷得干干净净,搬到院子里。点燃艾蒿和蚊香,大人轻轻地摇着蒲扇,小孩缠着大人讲故事,星河耿耿,清风徐徐。孩子们听着古老的故事,数着星星看着萤火虫寻寻觅觅,忽近忽远,伴随着淙淙流水,不知不觉进入梦乡,醒来时却不知何时已在家中。
在老家,每年最热闹的莫过于春节。春节前每家每户都会杀猪宰鸡,然后请所有的乡亲一起吃个年猪饭。有一次,早上奶奶送我去上学,顺便去买一口大锅,杀年猪用的。小学的学校离我家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奶奶脚步轻盈,一路上和我说说笑笑,不一会便到了。到我下午放学时,就看到奶奶新买的那口锅里煮着喷香的饭菜,绑锅的绳子便成了我玩陀螺的工具了。那时觉得,只要家里的锅一直在烧饭做菜,天便不会塌下来。杀完年猪便等着过年了,家里会把熏鱼、熏鸡等拿出来洗干净,小孩们就忙着玩鞭炮,鞭炮是儿时过年必玩的。大年初一一大早,我便给每位家人说新年平安快乐之类的话,这时家人会给我压岁钱,年后会发现一大半压岁钱变成了一盒盒鞭炮,烟消云散。
爷爷奶奶去世后,便很少回过老家过年了,过年再也没有儿时那般热闹开心了。从那时起,我们和老屋渐行渐远,直至永别。高中至大学期间,老屋经常伴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总觉得那是我此生最顺的一段时光。
去年春节,江花胜火,灿若烟霞。水波荡漾的长江,破浪御风而行的大船,工作后第一年回老家,我伫立船头,临风释怀。十多年来,这种美妙的感觉不曾再有。当我看着两岸的山水思念着故乡的人时,我想到的是祖祖辈辈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辛勤耕种,将一个个孩子送出大山,之后他们便经常站在老屋前望着那条通往外界的路,渴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段时间,我无数次走过这片曾经无比熟悉、魂萦梦牵的土地。特别是离家人越来越远后,每每独自默默徘徊于此,如梦如幻的感觉便涌上心头,分不清是梦是真。风轻轻的拂过老屋前的椿天树,树叶“沙沙”作响,偶有几片飘落衣襟,他们似乎知道我是这儿曾经的主人。
老屋已随着时光老去了,不管我如何的留恋不舍,老屋终究在岁月中渐行渐远了。或许,老屋、亲人都是我们人生旅程中的一个过客,只能陪伴一段时间,但他们却在我们的心田播下希望的种子,当我们孤独地行于茫茫人海,漂泊于五湖四海时,还能有勇气抹去人生的仆仆风尘。
等我以后有孩子时,我会对他们说:“孩子,陪你走过人生这段最美的时光将是我一生中最荣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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